话醉

冷情诗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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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乐意做这几件事，大声地笑，痛快地舞，随性地游，放肆地醉。
最缺第四项。
自古才子佳人的故事就少不了酒。李清照“浓睡不消残酒”“沉醉不知归路”，那时她尚待字闺中，便时常喝上两杯。试想想，一个人词皆美的女子，因着点儿酒，酡红面颊，脚步就踉跄了，不再不可方物，而是可亲可昵，让识得的人起相思。可见赵兄有很严重的才女情结。李与赵的好日子里，除了泼茶，一定也时常对酌吧。红泥小火炉，一点儿微醺，尔后借酒意踏雪寻梅，相互唱和。当然，在词作上赵先生自惭弗如，难免心下不愤。男人需要的，是一个弱于自己的女人，可以懂得，但不僭越。那么纳兰与陆游就幸运些，遇见如花美眷，还能解语，一定时时会在闺房中道一声：来来来，娘子，三杯两盏淡酒，与尔同销万古愁。
红酥手，黄縢酒，秉烛谈，和羞走，不觉东方之既白。一夜就郎宿，通宵语不息。话头如此之多，一定是喝了不少。
但是，佳偶天妒。卢氏早夭，唐婉被休，都不得善终。也就因为不得善终，两个男人才写出那么好的诗词，引得我们这些数百年后的女女男男，鼻腔为之一酸。
文人借酒催发灵感，沦落人借酒浇胸中块垒。两相悦慕但是不便捅破那层纸的双方，可以借酒劲抹下面皮。你看西门庆不就是酒桌下才抓了金莲的小脚，然后，一步步地错下去——酒是色媒人。
一部红楼梦，半纸酒官司。曹雪芹到了举家食粥的地界，还要赊酒度日，笔下各色人等也时不时喝上几杯。“憨湘云醉眠芍药裀”，这一醉最美。泉香而酒冽，玉碗盛来琥珀光，直饮到梅梢月上，醉扶归，却为宜会亲友。湘云虽也爱敦促宝玉关心仕途经济，但她比宝钗要可爱。“母蝗虫”刘姥姥借酒劲睡在宝玉房里，这一醉，最是有趣。凤姐生日，贾链借机私会鲍二家的。两个人都喝多了，“倚酒三分醉”，一个吃醋，一个泄愤，鸡飞狗跳。这一醉，最是可笑。尤三姐的醉，借胡兰成形容张爱玲闺房的词来说，有股子“兵气”。可惜这么个女子生错了时地，不然，也是樊梨花、穆桂英一流的人物。若生在现代，定是像希拉里那样的政界精英或是商界奇女子。
酒又可以成为借口。酒后乱性，酒后无德，酒后失态，借酒佯狂。我对你说的话不算，即是说到天长地久你也当笑谈，因为，我喝多了。
呵，掉了一圈的书袋子。只是想说，我想痛快地醉一场。
我生于酒乡。可一直不曾痛饮。酒桌上自我保护，从来都是浅尝。我并不喜欢酒的滋味，但白酒入喉辛辣后的一热，像人生冷极处的一点儿微温，颇让人神往。有时会喝些葡萄酒。最难忘是两次与友人执红酒对饮，一人半瓶，眼饧耳热。其实心里是清楚的，但是脚下像踩了棉花，会无端地笑，满眼里都是水光潋滟。痴痴地乐着，像挥蚊子似地摆手，重复道：我没事，我没醉。是很清醒呢，就是做不得身体的主。
可是，那也只是半醉。师范时有同学因情而醉，躺在床上口口声声唤情郎的名字。我心里有不满——怎么可以这样？但是，也有艳羡——原来可以这样！
不管不顾，没脸没皮，就这样了，你看着办。
电影里外国人喝酒最是好姿态，一个高脚杯，定定的眼睛，垂下的蓬乱的头，千般思绪无语，摇呀摇，尽兴时仰头干掉。那酒，是为自己而喝，不是酒桌上讨好或应景的举杯。几多寂寥，几多落寞，看着让人心折。但是独饮又太素净，像白茫茫一片大地，干净得让人会瞎掉。我要痛醉一场，前提是要有好的对饮之人，一个足矣。大雪拥门，关窗闭户，喝个小酒，对着佳人。最好不要下酒菜，嘴里只余酒味即可。来点荤素，打个嗝儿，那味道就不要闻了。
当然，不要醉到吐酒，样子太难看。刚好到位，宜喜宜嗔，手舞足蹈。或者，静静地看定一个人，流泪。
说一些醉话，抓牢了对方的衣领，反正是醉的，如何的模样都不管。就一个劲儿地说，把心里的淤积都借酒给冲开。醉话可真好，若没得醉话，我们可以听到几多真话？
便愿长醉不复醒。
可是，我还没有真正的醉过。